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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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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韓婉婷答應了唐麗芬一定會將賀偉傑安然無恙的救出日本憲兵隊,但是,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要做到這一點,實在是件異常困難的事情。否則的話,以唐家在上海地頭的人脈與勢力,即便難以救出,也斷不至於連見都見不到一面。想來,日本人的目的不是在撈錢,一定另有他想。

韓婉婷是學新聞出身,多年的學習與鍛煉,已經讓她比常人多了一份信息敏感性。僅從手頭得到的近期上海報紙上所刊載的各種新聞分析來看,她強烈的感覺到這次日本人抓捕上海商人的行為必定與其政治目的與侵華野心有著密切的因果關系。

她靜下心來,在自己的公寓裏開始認真的梳理起日本人的真正目的:

從他們抓捕的這些商人的背景來看,一個個都不能算是上海數一數二的大資本家,但卻不失為是在本地內有些頭面的殷實富裕商戶。從這些人的年齡上看,大多是正值年富力強的中年人,是家庭之中的頂梁柱。其中有幾位,她在以前當記者的時候也有過一些接觸,都是思路清晰、頭腦靈活且談吐得體優雅的飽學之士,不少都有留洋的經歷,應該屬於商界之中較具進步開明思想的少壯派。

這樣一群人的被捕,完全可以看得出日本人背後的險惡用心:

不抓大商戶,卻以“殺雞儆猴”的方式在警告他們,若不好好合作,下場就如同這些被捕的商人一樣。抓了這些完全是家中頂梁柱,是公司領頭羊的男人們,勢必讓他們的家庭與公司面臨巨大的危機,引起恐慌,由此對他們進行著無聲卻足以致死的威脅,威逼他們就範。他們大多留過洋,見多識廣,頭腦開明,若是能將這些人招募至他們的手下,為日本人利用,那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說明日本的“統治”是得到中國有識之士歡迎的,無疑是在為日本人所宣揚的什麽“共存共榮”進行著最好的“詮釋”,以此來收買人心,迷惑世人。

如果她的分析沒有錯的話,那麽,賀偉傑被捕至今都無法得到釋放,而且連家屬的面都不讓見,顯然是因為日本人覺得他們的目的沒有達到,或者說,是賀偉傑的堅持沒有讓他們的企圖得逞。因此,韓婉婷不由得開始替牢獄之中的賀偉傑擔憂起來。

以她對日本人的了解,恐怕那些抱有邪惡目的的日本人是不會有太好的耐心來勸說與等待一個人的回心轉意,一旦翻了臉,勢必會做出令人發指的事情來。如果再不趕快將偉傑救出,恐怕他的性命堪憂!到時,還曾信誓旦旦的向阿芬保證過要救出偉傑的她,又該如何向阿芬交待!還有什麽顏面去見她的孩子們?!

想到這些,韓婉婷便立刻開始盤算她在上海的所有社會關系。以她的家世和背景,各行業的上層朋友本來就不少,許多叔叔伯伯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加之早年在上海當記者的時候,也認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下層朋友,說起來,她也算在上海是個“吃得開”的人。

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她卻覺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負責抓人的是汪政府的偽警察,出主意抓人的又是日本人。她在政府裏是有人,可那是在蔣政府裏,而不是在賣身投靠日本人的汪政府。即便有人認識汪政府裏的某些人,但卻不一定願意為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搭上“與漢奸來往”的汙名。她也的確有日本朋友,但那是在美國,那些美籍日裔的日本人,一個個友善和藹,哪裏像侵華的日本人,一個個窮兇極惡,倒行逆施,挖空了心思就只為了從中國掠奪資源和物產。

她該去找誰幫忙?誰又能在日占時期的上海,在日本人面前既說的上話,又不是賣國求榮的愛國者呢?誰是她應該尋找的“KEYMAN”呢?思前想後了許久,她依然沒有頭緒,只是陷入了團團迷茫之中。

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個晚上,想得她頭大如鬥,心煩意亂。待天剛放亮,她便決定出門走走,換換心情。四月底的上海,街頭已是春意盎然,綠色的枝葉掛滿了枝頭,清晨的露水蒙在樹葉上,看起來青翠欲滴,煞是漂亮。空氣中飄動著綠樹的清新氣息,聞起來沁人心脾,令她混沌了一個晚上的頭腦頓時清靈起來。

清晨的街道上沒有多少行人,偶有路人經過,也是行色匆匆,大約是要趕路的樣子,沒有人如她這般帶著別樣的心情,在欣賞路邊的春色。走到一條僻靜小馬路的街邊,忽然聽見巷內隱隱的有些奇怪的聲響。好奇心驅使之下,也仗著光天化日,她悄悄的摸進了深深的巷內,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探頭一望,登時被眼前所見的一幕震驚了:

一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正被一個衣服褲子褪了大半,幾乎能看見大白屁股的日本兵死死的壓在墻角裏意圖奸汙。那女子的嘴被人緊緊的捂著,只能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身上的旗袍被撕得七零八落,幾不蔽體,裙擺被日本兵高高的撩起,男人的手已經伸進了她白皙的大腿裏,在貪婪而垂涎的上下其手。

那女子掙紮反抗的很厲害,幾乎讓那日本兵無法得逞,因此,那日本兵暴怒不已,揚起手掌狠狠的給了那女子一巴掌。常年當兵的人力氣奇大,加之被淫欲沖昏了頭腦,下手更重,當下打得那女子口鼻出血,軟倒在當場,再無力氣反抗。

正當那禽獸以為自己就要得手,俯下身體,準備拉開那女子的大腿一逞獸欲的時刻,冷不丁被人從身後用重物砸中了腦袋,腦瓜立刻開花,紅的白的液體從他頭上淅瀝嘩啦的一起落下,流滿了他的整個腦袋。他身體直楞楞的倒在了女子的身邊,盡管已經斷了氣,可他的眼睛還睜得老大,臉上還掛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到死,他都不知道死在誰的手中,就已經被人送進了地獄。

韓婉婷雙手緊緊握著一根普通人家用來錘洗衣物的粗木棍,氣喘如牛的站在那倒下的日本兵身後,因為緊張,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那雙握著“殺人兇器”的手幾乎冰涼。驚魂初定,她一下子扔掉了手裏的木棍,將手伸到那日本兵的鼻下,探了探他的氣息,確定了他真的已經一命嗚呼,連忙扶起了被這一幕嚇得呆若木雞的女子,見她身上的旗袍幾成碎布條,赤身露體的很是不雅,便又脫了自己的風衣給女子穿上,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這裏出了人命,要快點離開,不然會被人發現的。你不用害怕,我姓韓,家離這裏不遠,先去我家避避,再通知你的家人來接你。”

那受驚過度的女子看起來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哪裏還有半點主意,聽了韓婉婷的話,只會一個勁的點頭。韓婉婷見狀,扶著她快步的走出了幽深的小巷,回到大路上,四下也看了看。路上行人依舊稀少,老天爺也幫忙,清晨竟又隱隱的起了薄霧,人影在遠處只是影影曈曈的看不真切,正是她們脫身的最好掩護。

幾乎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韓婉婷將這名女子悄悄帶回了自己的公寓。一回到家,她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利落的替女子張羅起來,替她倒上一杯暖暖的熱茶,為她放水洗澡,又拿出了自己常穿的旗袍、鞋子給她穿。

那女子手裏捧著散發著裊裊水汽的熱茶,怔怔的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半跪在浴缸前,為她試著洗澡水的水溫時,先前所受的驚嚇、恐懼,還有此刻所感受到的無比溫暖,許多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撞擊著她的心房。當她看見這個相貌出眾的女人轉頭對著她微笑,聲音軟軟的告訴她,水溫正好,可以洗了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韓婉婷見狀,忙走上前,將那女子輕輕的攬進懷裏,溫言軟語的撫慰著。她知道,這個時候,對於受此驚嚇的女子來說,一個溫暖而安全的懷抱是最重要的。哪怕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一個溫柔的擁抱,一個輕輕的撫慰,都足以平覆受傷的心靈。

一個女子平生最害怕、也是感到最痛苦的事情再沒有比遭人奸汙更令人痛不欲生了。這種可怕的事情,她這輩子遭遇過兩次。那種可怕的畫面,生不如死的痛苦,她此生都不會忘記。但是,萬幸的是,她有他的保護,每次當她遭遇到危境的時候,都是他舍生忘死的保護了她,保全了她的清白,也讓她能夠在未來,可以將自己一副清白的身軀毫無保留的交給他。

作為女子,誰不希望能夠將自己潔白無瑕的身軀交付給自己的愛人呢?所以,她在看到那個女子受到如此厄運的時候,才會斷然出手相助,即便為此而背上了一條人命,她也在所不惜。不僅僅因為那個人本就該死,更因為,她無法坐視一個女子的寶貴貞操被那樣不堪的惡人奪去。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失去貞操等於失去了未來,失去了追求自己幸福的希望。

過了許久,懷裏受驚的女子才漸漸地止住了哭泣,她沒有多問,只是扶著這個女子走進了浴室,讓她將自己滿身的汙穢徹底的清洗幹凈。女子默默的點頭,接過了她遞過去的柔軟的旗袍,望著她的目光裏,充滿了感激。

韓婉婷對著她微笑,什麽也沒說,便退出了浴室,將門輕輕帶上。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起了整個晚上都在分析與研究的報紙,認真的看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浴室裏嘩嘩的水聲響了很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從報紙堆裏擡起頭時,這才發現那個女子已經穿上了她的旗袍,怯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韓婉婷看著她,這時才赫然發現,雖然她的嘴角處還帶著被那日本兵打出來的傷口,但她的容貌依舊很清麗,身材也確實娟好,比起先前灰頭土臉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穿著自己的衣裳,一點不覺得怪異,反而極為合身,仿佛本就是她的衣裳一般。尤其是她的眉眼間隱隱的竟與她有著幾分相似,倒也令她有些驚訝。

從這名女子的談吐和舉手投足間的姿勢來看,韓婉婷料定了她的出身不會太普通。一問之下,果然如此。這名女子姓江,閨名秀雲,家中為殷實商人,本人是中西女中的高二學生。昨天晚上到這裏附近的同學家參加生日聚會,本來約定了家裏的司機一早便來接她。可她在同學家門口左等右等都不見司機來,便想自己一路走過去找找,哪裏知道半路上遇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日本兵,差點慘遭毒手。

江秀雲說的很是艱難,幾次都說不下去停頓了很久。回想起先前那個可怕的畫面,整個人禁不住又開始戰戰發抖起來,淚眼朦朧的看著韓婉婷,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韓婉婷看了也不禁心生許多的憐惜。韓婉婷連忙又是一番好言相勸,這才讓這名還在念書的女孩子稍稍平覆了心情。

過了沒多久,天光大亮,大約是有人發現了那名被打死的日本兵屍體,報告了警察,所以,街道上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尖銳警笛聲,先後有好幾部日本軍車與警察局出動的警車趕到了事發現場。當然,也不會少了一些新聞報界的記者。一時間,原本安靜的街頭巷尾喧鬧了起來,人聲、車聲鼎沸,誰都想來看看這個光著大屁股,赤身裸體的日本兵,是如何莫名其妙的死在軍營之外的。

馬路上的嘈雜聲也傳到了韓婉婷居住的公寓裏,江秀雲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臉色又緊張又害怕,不禁抓緊了韓婉婷的手半天都不松開。反倒是“殺人兇手”韓婉婷,臉上平靜的看不出半點異樣,她對著江秀雲笑了笑,起身走到窗戶邊,推窗朝外探了探腦袋,張望了一下,然後回身安慰江秀雲道:

“不用怕,沒人會發現我們的。那麽多人看見那個兵赤身裸體的醜樣,誰都知道他臨死前在幹些什麽事情。對於這種有損‘大日本帝國’軍容風紀的事情,日本人想遮醜,堵上眾人的嘴還來不及呢,不會再認真追查下去的。放心。不會有事的。來吧,我幫你畫個妝,等下親自送你回去。回到家,你就真正安全了。”

江秀雲看著鎮定自若的韓婉婷,原本慌亂的心神竟就這樣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她點點頭,沒來由的,就已經信任了這個萍水相逢的女人。不僅僅是因為她救了自己,更因為從心底裏湧出的奇怪的親切感。她動容不已的低聲謝道:

“謝謝你,韓姐姐。”

韓婉婷莞爾一笑,對著這個與自己眉眼多有相似的女孩子,溫言道:

“既然你都叫我姐姐了,那麽我為你這個小妹妹做些事情,不也是應該的嗎?來,準備準備,等下姐姐送你回家。”

江秀雲用力的點點頭,緊緊握住了她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她走在韓婉婷的身後,拉著她的手,摩挲著,想著她對自己展露的姐姐一般的溫暖微笑,心底裏不由得湧上一股熱意和期望:

若我也有一個這樣的姐姐,該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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